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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千三百四十六章 千山万山如火发

第1354章 千山万山如火发

下朝后,章惇策马自枢密院返回府邸,紫袍在寒风中猎猎作响。

适才在都堂上,他与司马光又是不欢而散。

面对司马光的迂腐固执,章惇恨不得当场拿一把刀出来,将司马光脑袋劈成两半来看看,里面到底是不是花岗石所铸的。

显而易见的事情,与他说了八百遍,但司马光就是固执的不肯有丝毫动摇。

当年王荆公推行变法时,都没有司马光这般。而司马光之固执,竟更甚于昔日的王安石。

现在禁军的恩赏发不下去,三辅军中东西二辅军因蔡确被贬,人心惶惶。

这势必会导致军心动摇。

他已收到数封东西二辅军将领的投书了,这些人都是投笔从戎的太学生,本怀着一腔报国热血,誓要在黄河之滨与南下的辽骑决一死战。

岂料司马光竟主张对契丹党项媾和,提高岁币,也要废除新法,同时还要裁撤三辅军,扣发禁军恩赏。

一名将领甚至以血书谏言,宁可率全指挥将士战死在北伐阵中,也不愿朝廷让他们就此解甲归田。

每思及此,章惇便觉五内俱焚。

“叫我如何向这些将领交代?如何对得起先帝的知遇之恩?“章惇紧握缰绳的手青筋暴起。

想到这里,章惇更气章越。

他记得三辅军的建议章楶向他提出的,他当然知道其实是出自章越的主意。不过章惇觉得章越此议不错,当时大宋攻取凉州后,本有席卷党项,直取兴庆府之势。

但辽国介入阻扰,要大宋退出所侵党项之地。韩忠彦奉命出使辽国,结果与辽主对骂,当场撕破脸了。

朝廷才建立三辅军,从西军,禁军,天下各路中选拔精锐组建这六万兵马,一百二十个指挥。每指挥设一太学生作为虞侯,此策原本堪称妙着。

建军数年,三辅军恩赏与禁军差不多,但操练高出数截,全凭下面官兵一腔报国之志。

数年打造出来的精兵,司马光说裁了就要裁了。

结果章越一动不动,躲在定力寺中不出,大有袖手旁观,隔岸观火之打算。

汴京的街巷笼罩在冬日的肃杀之中。

章惇一袭紫袍策马而行正思忖间,猛见前方街口忽然黑压压地堵满了人。

章惇急勒马缰,左右亲随急报:“是三衙禁军拦路讨赏!”

话音未落,前方已传来阵阵喧哗。

“天子登基半年了,恩赏冬衣未下!”

“请枢相给我们做主!”

声音此起彼伏,带着压抑已久的愤懑。身为堂堂枢密使,章惇出行虽有羽骑护卫,但架不住禁军人多。

左右亲随神色紧张,纷纷对章惇道:“枢相,咱们绕道回府吧!”

章惇冷冷扫了一眼后方,知道左右劝自己绕道。

章惇斥道:“这时候还绕什么道!”

“王荆公在时,何曾退吗?”

左右闻言不敢言语,当年王安石裁撤禁军时,也是这样一群禁军拦住了王安石车驾想要武力威胁,结果王安石下了车驾直接走入禁军中。

禁军最后一哄而散。

要变法岂有不流血的,当年都是新党官员,如这般冲锋在前。

章惇毫不畏惧,催马直入禁军阵中。他看得清楚,这些禁军没有兵刃,此刻兵备库如今高太后让亲信控制着,禁军没有兵械如何造反。所以那些方才还气势汹汹的军士,见紫袍玉带的枢相威仪凛然,竟不由自主地让出一条通路。

就在众人都摄于章惇的气势时,忽一支弩箭从暗中射来,正中章惇的肩膀。

“噗“的一声,章惇应声落马,鲜血瞬间浸透了紫色官袍。

那些讨赏的禁军见状,个个目瞪口呆,现场一片死寂。

……

就在汴京城郊的一处暗屋内。

十余名将领围坐其中,烛火早已熄灭,谁也看不到谁的脸,黑暗中只能听见彼此沉重的呼吸声。。

“章枢相既不答允咱们兵谏的主张,此事只得咱们自己来了。”一个沙哑的声音打破了沉默。

“没有章枢相出头,我等谁来主张。我们拿什么名目起事?”另一人低声质疑。

“我们忠君社本是蔡相当初设立,一心一意报答君恩,眼下蔡相虽不在了,但社中兄弟仍在,有什么事当然是大家一起主张。当初入社时,我等都说过什么,别忘了。”

“北辅军已经回话,不会和咱们一起走的。至于禁军之中虽对司马光不满,现在虽是按兵不动,但朝廷若肯答允封赏,他们必然不会站在我们一边。”

“难道真要同室操戈?与三衙禁军兵刃相见?”

“诸位可想好了吗?”

反对之声响起。

“咱们不必真刀真枪,约束着弟兄们,只要咱们打出旗号,让太皇太后还政陛下。我们就是清君侧,何罪之有?”

“不错,这天下是姓赵的,不是姓高的。”

“太皇太后要废弃先帝的心血,以母改子,我们忠君社第一个不答允。”

“那还等什么!”

……

刘昌祚直奔章惇府上,他虽统领三衙禁军,但三辅军的调动统帅之权,却在枢密院的。

若要平定叛乱,肯定要章惇这个枢密使说话。

可是刘昌祚在章惇府上等了片刻也不见章惇回府,迅即他看到数名章惇亲随疾奔回府,他一问方知堂堂枢密使章惇居然被当街刺杀,现在生死难料。

而且刺杀之人,还是自己麾下的三衙禁军。

刘昌祚目瞪口呆,枢密使被禁军当街刺杀,自己难辞其咎啊!

刘昌祚定了定神,目视左右。

刘昌祚回头道:“眼下当拦住三辅军入城,一旦惊动了太皇太后与陛下圣驾,我等都是死罪。”

数名跟随而来的禁军将领出现了犹豫。

“为何不说话?”刘昌祚质问道。

一名将领道:“各班直的弟兄们都有怨言,不如让军巡院阻拦好了。”

刘昌祚怒道:“军巡院顶得何用?”

“说来蹊跷,这次两辅军起事,皇城司为何一点消息也没有?”

将领道:“之前皇城司是由石得一,宋用臣统领,但这二人都被贬出了京。太皇太后也不喜皇城司,司马光说这些人专司刺探消息,钳制言论。”

“皇城司早形同虚设了。”

刘昌祚重重跺足道:“事到如此,也顾不得这么多了。”

“只能我们自己出力了。”

一人道:“好教殿帅晓得,让弟兄们拦截可以,但没有恩赏冬衣下来,怕是三衙的弟兄们不会放一箭!”

刘昌祚骂道:“你们这是作什么?没有恩赏就不出力吗?”

“难道不知叛乱是死罪吗?尔等这般与从犯无异。”

刘昌祚骂了几句,这些将领方不情愿地答允了。

……

都亭驿内,烛影摇红。

蔡京斜倚在软榻上,目光落在堂下翩翩起舞的胡姬身上。但见胡姬腰肢如柳,金铃随着舞步叮当作响,引得辽国使团众人目不转睛。

“贵使,这酒可还合口味?“蔡京举盏向主座的萧禧示意,眼角余光却瞥见驿丞匆匆入内,将一张字条塞进随从手中。

萧禧正搂着怀中的汴京名妓调笑。

萧禧看了蔡京一眼,他喝了好几角酒,但心底清醒着。他知道比起庙堂上当年运筹帷幄的章越,眼前这个谈笑风生的文官同样可怕。

萧禧闻言大笑道:“蔡府尹这般盛情,本使再挑剔也说不出半个不字!这些女妓,多谢了蔡府尹。”

换了其他官员肯定抨击蔡京如此作为,但蔡京如何人,岂会计较这些。

蔡京笑道:“这些胡姬都是西域而来,在咱们汴京王公贵戚也是等闲见不到,贵使喜欢让她们多陪几日便是。”

萧禧哈哈大笑道:“以往汉人的使节都没你这般会弄事,平日大宴小宴菜还算丰盛,但就是不见一个女子。”

蔡京笑道:“贵使忘了,咱们‘宴’字如何写啊?”

萧禧一愣然后大笑,举盏一饮而尽旋即道,“比起你们那些虚伪的相公们,我看蔡府尹才是真豪杰!”

“你蔡府尹以后若出使幽州,本使必盛情款待,奉若上宾。”

堂下顿时响起一片附和之声。

辽国副使等人已经喝得满面通红,正抓着歌姬的手要她喂酒。几个辽国随从更是东倒西歪,早就忘了此行是来索要岁币的。

驿丞见状,又凑近几分低声道:“府尹,急报“

蔡京漫不经心地摆摆手,接过字条扫了一眼,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。

“蔡府尹不知何事?“萧禧看似不经意地眯起醉眼,这边手指仍在名妓腰间游走。

他命人给萧禧斟过酒道:“朝廷新到的龙团胜雪。听说辽主最爱此茶,下官特意备了十斤”

话音未落,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。

萧禧与手下看似大醉的使团官员们,顷刻都是酒醒,放开了桌旁的胡姬。

萧禧问道:“蔡府尹可要我帮手?”

“无事,无事,”蔡京笑了笑示意乐工换一曲:“诸位继续尽兴。”

萧禧有些狐疑地看着蔡京。

“下官职责让贵使们尽兴。“蔡京说着拍了拍手,立即又有侍女捧上鎏金食盒,“这是樊楼新制的蟹黄毕罗,诸位趁热“

驿外马蹄声愈发急促,

蔡京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,命左右继续为萧禧布菜。

宴席上重新恢复了热闹。

蔡京起身更衣,对随侍的人吩咐道:“且由着他们去闹,韩师保已有主张,咱们且看好戏便是。”

说完蔡京随手将字条丢进炭盆:“既要作好人,又要作好官,两者岂可兼得?”

……

夜色深沉,而宫墙外骤然腾起的火光将陈桥驿方向的天际染成一片血红。

暗室内,十几名辅军将领沉默地伫立,目光透过窗望向远处跃动的火舌。火光照亮了他们紧绷的脸,有人不自觉地握紧了腰间的刀柄,有的人目光凝重。

呼吸声渐重。

“事情闹大了。“一名将领嗓音沙哑,喉结滚动了一下。

“谁下令放火烧驿的?这是要断咱们的后路。”

“之前事情还没闹到不可收拾时候,咱们还能停手,这下停不了。”

“事到如今没有办法了,只有一个指挥骑兵直接兵临宫城下!让他们大造声势,摆出千军万马的架势。”

“那可是逼宫!这可是大罪!”

众将一片哗然。

“无妨,西华门那驻守的几个班直禁军都与我们一条心,不会阻拦的。”

“咱们就去阙下,当着天子的面讨个说法!”

“事到临头,由此而已。”

说完这十余名将领尽数离屋上马。十余骑如离弦之箭,冲破夜色向汴京城疾驰而去。

……

定力寺内。

章越身在禅房,虽说他如今在打禅七。

人到中年,不得不说修仙问道之志日升。

行到山穷处,坐起看云时。

只有这时候,你方能体验的‘山重水复疑无路,柳暗花明又一村’的滋味。

章越是很想能有个断去尘缘去处,可惜就算是在定力寺中。

每日都有纸条上消息随着饭食一起送入寺中。

就好比你都下班了,领导还一直在打你的手机。

东西二辅军从一开始作乱,都在他视线所及的范围内。

说来可笑,这三辅军的建立,他章越也是借鉴历史上的蔡京。

另一个时空的历史上,蔡京以迎合徽宗续父兄变法之意第一次任相时,政绩卓著,同时为了日后收复幽燕。

他在京城设四辅镇,以澶、郑、曹、拱州为四辅,作为辅州,每辅屯兵二万,让亲信宋乔年、胡师文为将领。

蔡京这般举动引起了宋徽宗的猜忌,他的第一次罢相,其中有一项罪名也是任人唯亲,在辅军中安插亲信。

蔡京被这个借口打倒了。

这当然是徽宗时的事。

而蔡确以为自己建三辅军,也是为了如历史上的蔡京那般染指军权,安插亲信。

所以自己罢相后,蔡确重新安插他亲信至三辅军,将自己的人逐步清除出三辅军。

不过蔡确还是将自己看低了。

纯属于拣了芝麻丢了西瓜。

自己意岂在于此。

司马光也忘了,神宗时为何要变法?

还不是英宗登基时,拿出一千五百万贯,一千一百万贯犒赏京营,四百万犒赏文官。

还不是这茬子事导致国库空虚,否则变法的由头从何而来呢?

现在除了禁军,朝廷还有六万的三镇辅军要养呢。

当时事可谓是历历在目,当时司马光自己作表率拒绝封赏,当时身为小臣章越对司马光的高风亮节佩服得五体投地。

而以财帛驭兵,再使‘丰亨豫大’坏人主心术,让朝廷开支无度,尾大甩不掉,这正是蔡京五任宰相的秘诀啊。

想到这里,章越重新闭上眼睛,于无声中坐禅。

仿佛汴京城中这场烽火,与他毫不相关。

……

汴京的各个街道上,禁军与辅军士卒剑拔弩张地对峙着。

兵备库被锁着,禁军没有兵刃,只是做个样子。至于开封府的军巡院虽有刀枪在手,但如何敢拦辅军士卒。

所幸辅军军纪尚存,沿途商铺民居未受惊扰,

只是一队人马冲到司马光府邸,为首的士卒抡起刀鞘猛砸朱门,厉声喝道:“祸国殃民的司马十二,速速滚出来受死!

这位当朝执政竟寒素至此,既无扈从亲兵,更无高墙深院。相较之下,不远处的吕公著府邸虽大门紧闭,却见家丁持械踞墙,戒备森严。

但司马光虽官至执政也不过如此。

几个老仆哪拦得住这些官兵。

司马光本人是怒不可遏,有禁军士卒竟在旁指点:“那穿葛袍的便是司马君实!“

辅军们越围越多,对着司马光府邸不断捶门声言,要抓着司马光游街。

正当府门被撞开,辅军冲入司马光府邸时。

几个老仆应声被几名辅军冲倒,辅军们直接用刀鞘往他们身上招呼。

面对这些穷凶极恶的辅军,这时郭林,范祖禹二人横身拦在司马光的身前。

郭林怒叱道:“尔等今日竟以兵刃胁当朝宰执!”

范祖禹紧接着横挡司马光身前道:“司马公力行仁政三十载,尔等却听信谗言欲行桀纣之事!”

众辅军见二人如此纷纷道:“措大莫要送死!”

“司马光蛊惑太后,欲废新法,断我辈粮饷!今日非要讨个公道不可!”

司马光道:“命已如此,还言何事。”

却见司马光道:“今东辅军因赏赐裁减而哗变,西辅军以兵谏胁朝廷——此非士卒之过,实乃老夫之失!”

说到这里司马光对郭林,范祖禹道。

“你们二人奏报朝廷,便道杀老夫这些士卒无罪!不要追究一人。”

众辅军闻言面面相觑。

郭林范祖禹皆是垂泪道:“老师。”

司马光摘下发簪,夜风吹散他早已花白头发。

司马光仰天举起双手,大声道:“先帝在时,新法苛敛民财以充军饷,保甲、免役之法使百姓骨肉离散,而国库所增几何?却养出这些骄兵悍将!”

“老臣上疏请废新法,正为剪除这等弊政根源。岂料诸公阳奉阴违……今日兵谏于汴梁,明日便是烽火起于边关!”

“我万千百姓实苦!苍天待黎民何薄!”

众辅军对视一眼撤下。

……

皇城中。

高太后早已从夜中惊醒。

“启禀太皇太后,陈桥驿失火了。”

高太后在榻上道:“不是说好了,只是几个辅军闹饷吗?”

张茂则道:“不仅是东西二辅,连三衙也参与了。”

高太后一惊披衣而起,旋即定了定神道:“告诉三衙,朝廷的恩赏冬衣会一钱不少地发下去。”

“都堂不出这笔钱,便从内藏库出。”

高太后决断惊人,听说部分禁军也参与后,知道其中干系极大,立即下了决定。

张茂则道:“如今之策,你还请太后移驾。”

高太后正色道:“老身就在这宫里哪都不去。”

“要死便死在这宫里,死了也是大宋的太皇太后!”

顿了顿高太后对张茂则道:“你们要老身移驾,还不如多思退贼之策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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