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这时声不如前壮,势不如前高,的确一生豪气,满腔壮烈,都被姬凤洲和风细雨地肢解了。
像是提剑逼宫的豪侠,终于杀开宫门,却看到甲兵蔽日,刀枪如林,殿上天子,仍然远在天边!
他沉声问:“那么。中央将何为?”
“澹台文殊为求永恒之自由,在这台上布局。朕提前捕知,已布下天罗地网,欲诛此孽海之凶,只等祂真身降临那一刻。”
中央天子的声音道:“而你——把祂送回去了!”
何为金口玉言,何为口吐天宪?
在这举世瞩目、受关注程度前所未有的盛会,景国从来没有打算安安稳稳的坐观。
有人要实现理想,有人要改变世界,有人流淌热血,有人构写阴谋——
正是天下风云时,千丝万缕的线交织在这里。一些理想撞上了另一些野望,一些人的谋划截断了另一些人的谋划。有人顺水推舟,有人藏锋归鞘……
而景国正是要天下人看看,什么是“中央大景”!
任尔东西南北,我自永恒悬照。
今日计以亿兆的观赛者,都是景国的观众!
“怎么……怎会!”公孙不害难以置信。
他做的是正确的事情。正是怀着正确的决意,他才能强硬地面对威胁,才能杀徒,才能献首——但姬凤洲所言若真,他做的便是错误。
大错特错!
“朕还不屑于以诳言诿责!”中央天子的声音,在六合之柱的上空,坠下最后的冷漠宣声:“——有劳文相。”
人的名,树的影。
凡是有关于闾丘文月,那就必然是大手笔。
她若真的乔装来了现场,那么景天子所言,便是再真不过的宣称。
人们下意识地环顾左右。
看台之上,这时站起一老妪——
她坐在景国人的观赛区域里,本来平平无奇。虽显老态,仍见端容旧仪。
这一时起身,只是轻轻地一分大袖,便即见得舍我其谁的气势,众都仰见!
姜望下意识地看向叶青雨,只见她端然而坐,一时有些恍神。
而现场观众更是惊疑不定——
闾丘文月要做什么?
景国要做什么?
如果说他们已经做好了准备要诛杀澹台文殊,但在“吴预”已死,澹台文殊的计划已经失败、不会再来的此刻,闾丘文月还能做什么?
在观河台上杀澹台文殊,和去孽海杀澹台文殊……难度不可同日而语。
闾丘文月起身之后,便抬起双指,两点仙光,如明珠般灿耀在她指尖。
叶青雨当然识得,这是如意之仙光。
景国的丞相大人,便以此二指相并,极其随意地一划——
两点仙光如燕归林,自投其巢,落在了观战席上……
那里有两位景国的天骄。
许知意还在那里低头掩面。
萨师翰还在那里定如静塑。
却有玄光起于眉心,流荡其身,化而为大袍。一者色赤,一者色玄,盎然古意,道纹自生。
色赤者有朱雀之炽,色玄者有龟蛇之灵。明眼人一瞧便知,这是初代天师之法袍!
清修于宛国的天师世家,这是把压箱底的东西都拿出来了。
似此等法袍,昭名于岁月,显德于现世。世代供奉,经年灵养,虽不及洞天宝具那般,自有循环,生生不息,同世而存……也有相类之威能,非寻常法器能及。
许知意和萨师翰没有穿上天师法袍参与魁名之争,而在此刻披身,说明现在才是他们走上观河台的主要任务。背负着家族荣名,赌上了历史积累。
而闾丘文月划出的仙光,落在他们身上。于许知意为簪花,于萨师翰为系玉。花乃莲形,玉抱阴阳。
景朝国相淡然临风,只道了声:“举旗。”
身披天师法袍的萨师翰,一步跨出,足蹈虚空,口中念念有词:“玄天蓬华府,洞渊扶桑宫,速开沧溟!”
其声渐而浩渺,由景语为道语。
“万顷波倾,千川逆涌。太阴摄魂精,天河落鬼庭,三十六江伏龙柱,七十二洞锁蛟屏!”
见他一手掐诀护心门,一手剑指对高台——
演武台上,烟波浩渺。
那支在无限制场决赛里,随萨师翰一起战败,倒在烟波里的水德天师旗,竟又在烟光之中重聚。
它早就在此留下了痕迹,在黄河之会的正式比赛中,浸染人道洪流,潜藏天下之台。被景国不知以什么法子遮掩,于此刻招摇黄河!
看台上坐着的水伯左光殊,清晰感到天地变易,权柄交夺。此方天地之水行,隐已规从于某个古老的意志。
初代天师当然已经灵归源海,但这方天地还记得尊名。
萨南华乃北天门镇守、水德天师,敕命天下水脉,令行长河无阻。
此旗显迹,凭借大景国势的支持,能够最大程度调动长河的力量。
他再往前方看。
看台上掩面许久的许知意,这时抬起头来,也抬起布满赤红法印的手掌——她的修为远不及萨师翰,哪怕只是做展旗的工作,也力有未逮,只能借助法印之力,提前准备。
但事实上她才是景国这次谋划的重点,萨师翰举旗定水,正是为了托举她。
但见她以布满法印、如岩浆缠纹的手,遥遥掌按天下台——
嗡!
虚空中有一声震动灵魂的嗡响。
台上的姜望仍然立身未动,正在医治病人的度厄右使谢容和正在被医治的辰燕寻、乃至欢乐看戏的鲍玄镜,身外都有三色焰光一抹,如龙蛇而游……细瞧难寻,但任何外力一旦侵来,立被消解。
这当然是保护,也是限制。
辰燕寻无辜地眨了眨眼睛,愈发感到压力。
景国人已经指名道姓地怀疑他,姜真君也在等答案,从来没有对他放松过。若非吴预出事、公孙不害发难、景国又突然掀起大动作,他这会应该已经被摁在砧板。
实在是没什么退路可言了……
天下台自有空间,相当广阔,倒是并不显得拥挤。
水德天师旗在上,而虚空之中,等留于此处的旗帜旧痕,焕然而新!
随着许知意一起征伐宫维章的那杆天师炎旗,在焰光中粲然而出,迎风猎猎!
她和萨师翰都一样,在战斗中召出天师旗帜,并非为了战斗,而是为了利用黄河之会的正赛场合,以人族天骄的名分,将天师旗帜竖立于此……
是为了此刻!
“啊呀!!!”
就在这杆天师炎旗竖起来,清晰临于高台的此刻。
冥冥中响起怪诞之极的叫声。
混荡于虚实之间,叫听者心神摇动……
洪君琰一把按住扶手,有些失态:“混元邪仙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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